疼!
钻心的疼!
模糊的视线里,蒋荣生那张“俊秀”的皮囊,此刻因贪婪而扭曲。
他一张一合的嘴里,正吐出令人作呕的混账话。
“吴秀兰,爹的抚恤金呢?赶紧拿出来!”
抚恤金……
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,瞬间捅开了记忆的闸门。
“念念那具泡得浮肿发白,冰冷僵硬的小小身体。”
彻骨的冰冷,从心脏蔓延至四肢。
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,买到那个工作,咱们全家就能风风光光回城了!”
回城……
“他拿着那笔钱,带着一个叫陈巧娇的女人,偷摸回了海城……!”
背叛的痛,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灵魂。
“等风头过了,我们蒋家肯定会重回巅峰,到时候你就是蒋夫人了。”
蒋夫人……
他那个时候已经跟那个姓陈的表妹以新的身份结婚。
屈辱的烙印,烫得她浑身一颤。
眼前破旧的土坯房,墙上泛黄的报纸。
她回来了。
回到了女儿蒋念被害的这一天!
“钱呢?秀兰,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?”
蒋荣生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了。
真恶心!
吴秀兰猛地睁开眼,那双漂亮的杏眼里,翻涌着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恨。
她想也不想,用尽全身力气,抬脚就往他两腿之间狠狠踹去!
“嗷……!”
蒋荣生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惨叫,双手捂着命根子,整个人瞬间弓成了煮熟的大虾。
吴秀兰趁他吃疼,看都没多看他一眼,转身就冲出了土坯房。
“你他妈发什么神经!疯婆子!”
身后的咒骂,像条无能狂怒的狗在吠。
吴秀兰充耳不闻。
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救念念!
救她的念念!
她可怜的念念!
鞋子在刚才的挣扎中掉了一只,她也顾不上穿,就那么一脚光着,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。
屋后,就是那条河。
那条上一世夺走她女儿生命的河!
“吴秀兰,你有本事今天就别回来!死在外面才好!”
蒋荣生的咆哮被远远甩在身后。
冷。
初春的河风,裹着刺骨的寒意,像无数把小刀子,在她脸上刮着。
光着的脚底板踩在粗糙尖锐的石子路上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,血肉模糊。
可她感觉不到疼。
或者说,这点疼,远不及她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。
近了。
更近了。
她听到了孩子无助地哭喊,还有一个男孩恶毒至极的咒骂。
“都怪你!都怪你这个没用的拖油瓶!”
“妈妈给你买了新衣服,就不给爸爸钱了!都是你的错!”
“你去死!你死了就好了!”
是蒋麟!
那个她当亲儿子养,最后却亲口承认是他把念念推下河,又把自己推下楼梯的……天生坏种!
吴秀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捏住,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恨意,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点燃!
河堤旁。
那个年仅七岁,眼神却阴鸷的不像孩子的蒋麟,正死死拽着一个瘦小的身影。
是念念!
她的念念!
她那个才不到三岁,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念念!
小小的蒋念被比她高出两个头的蒋麟粗暴地拉扯着,小身子东倒西歪,小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“哥哥……念念乖,念念不要新衣服了……”
“求求你,放开我……呜呜……不要推我……”
稚嫩的嗓音带着哭腔,卑微地哀求着。
可这哀求,只换来蒋麟脸上更加狰狞的狞笑。
他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兴奋与残忍,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。
他猛地抬手,狠狠一推——
“不要——!”
吴秀兰目眦欲裂,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。
她像一头被夺走幼崽的母兽,不顾一切地朝河边扑去。
可还是晚了一步。
瘦小的蒋念毫无反抗之力,像一片枯叶,直直跌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。
“扑通——!”
水花四溅。
冰冷的水珠,溅到了吴秀兰的脸上。
吴秀兰想也没想,纵身跳进了河里。
初春的河水,是裹着冰碴的钢刀,瞬间刺透了她单薄的衣衫。
冻得她骨头发僵,牙关失控地格格作响。
但她只有一个念头。
救她的念念!
冰冷的河水封住口鼻,呛得她肺叶剧痛。
她不管不顾,在浑浊的水下疯狂摸索。
指尖触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。
是念念!
吴秀兰爆发出全部力气,将那团小小的、青紫的身体托举出水面。
她自己也呛得头晕眼花,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爬上岸。
顾不上自己,她立刻将蒋念倒提起来,一下,一下,用力拍着女儿瘦小的背。
“咳咳……哇!”
几口浑水从蒋念嘴里喷出,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啼哭。
胸口,终于有了起伏。
“念念……”
吴秀兰脱力般跪倒在地,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。
脸颊贴着女儿冰冷的小脸,那微弱的呼吸像一根救命的羽毛,轻轻搔刮着她的皮肤。
是热的。
是活的。
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,并未因此松懈。
确认女儿只是呛水受惊后,一股比河水更刺骨的寒意,从她心底升起,瞬间冻结了所有眼泪和恐惧。
蒋麟!
那个畜生!
他跑了。
吴秀兰抱着女儿,快步冲回牛棚旁那间破败的土坯房。
她找出一件还算干净的旧棉袄,胡乱擦干女儿的身体,将她塞进冰冷的被窝里。
“念念乖,捂着,等妈妈。”
她的声音嘶哑,却异常平静。
冻得嘴唇发紫的蒋念懂事地点头,把自己团成一小团。
吴秀兰转身,目光精准地落在门后那根手臂粗的藤条上。
今天,正好。